主要写🔨🌽和👴👴。近期动森

陆地海洋

※万幸之事番外

※大概等于一部分的前传


陆地海洋

    这世上有一片陆地与一片海洋。

独处的年轻人无法知晓海上,他正忙着把所以应该做的事情做完,他可以花上应该花的时间抱怨和碎嘴,但那些事情仍然需要他自己来做。于是独处的年轻人把自己手边的炭笔弄掉在了地上,那个脆脆的劣质东西就往地上掉了些墨。

罗维诺等着费里西的那一声叫喊,喊他再去做些事情,喊他去干些杂事。他的弟弟不会把任何要紧的遗产处置手续交给他办,他在害怕罗维诺的无能会让农场的亏损更加严重。罗维诺对这些事情心知肚明,但他总是装作不在意。

他的性格特质是如此的明显,在那五十年后的浮华年代,让那些绞尽脑汁研究罗维诺·瓦尔加斯的人苦恼。

他把那支炭笔又重新捡起,拍了拍上面的灰。

“哥哥……”费里西推开门,把头探了进来。他的脸上泛着红色,但那并不是健康的红色,些许的浮肿让他有些憔悴不堪。“我差不多把事情都弄好了……”

罗维诺的手突然紧握了一阵,然后又松开了,仿佛在为他的言语而阵痛着。他不勉强自己回头去看弟弟的脸,他只是轻轻地恩了一声。

“我很抱歉……”费里西走了上来,把手放在罗维诺的肩上,似乎他默认他们之间的感情还足够承受这样的亲密一样,他悄悄俯下身,想要用这样浅浮的拥抱来再次拉进他们的距离。神经纤细敏感的他也察觉到了罗维诺身体的微微颤抖,费里西安诺这回是真切地感到了悔恨,如果自己没有那样去指责他,罗维诺也许还会好受些。

但是有哪一对手足不是互相嫉羡,又互相疼爱着呢。费里西安诺心虚地用这个道理来安慰自己。但他仍然在被一个疑问叩响着脑袋,世上又有哪一对手足会像他们那样差别明显呢?作为哥哥的,总是在跌跤,作为弟弟的,过得一帆风顺,回头都快要看不见哥哥的身影。

“我很抱歉……我知道你也很伤心……”他正要补完下一句的“抱歉”,罗维诺的身子动了动,让那句话晚了半秒出口。那也许是罗维诺想要开口的前兆,但也有可能只是他的另一次颤抖。

“抱歉……”他的手仍然放在罗维诺的肩膀上。

罗维诺点了点头,却没有把脸转过来的冲动。悲切是酸疼的。他的眼睛肿着,只因那天在房间角落里哭得太过火。他的后背也不好,因为长久的无力和僵持而发痛。也许只有他的耳朵还灵敏着,这些天他尝试着去躲避很多东西,比如认识的朋友和唯一的至亲。这样做其实极其容易,朋友已经不多,至亲又忙着做其他的事情,罗维诺就像个无力的幽灵,每日在屋子里晃荡。

“……你全都做完了?”他趁费里西的手还没离开他的肩,这么说道。

“恩。”费里西轻轻应了一句。“全都做完了。”

“恩。”他就这样应了一声。

费里西安诺突然发出一声叹息。他早该知道他和罗维诺的谈话会早早地陷入僵局。

他的哥哥仍然用后脑勺对着他。

“我会留下的。”费里西听见一句模糊的陈述,轻飘飘地从他嘴里撕扯出来。他并不懂这句话的具体意思,但心里仍然一惊。“什么?”

他的哥哥仍然用那样的语调与他说话。“我会留下的,费里西。”

费里西安诺无法抑制住自己心中那如流星一般一闪而过的欣喜,但更多的迷惘却覆盖住他的思想。他仍然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,罗维诺一直想要在罗马生活,他从来不想去管有关农场的任何事项。

“你真的……?”费里西安诺开口。

“我说了,我会留下。”那熟悉的恼怒之情从单词与单词之间冒出来。“我会留在农场里。”

“不,罗维,那样太残忍……”费里西安诺摇着头,又接连着说了几句不。“你的心根本不在这儿,罗维,你该去继续学。”他又转念想到了一些解决方法。“我们可以叫其他亲戚过来帮我们管这里,你记不记得我们的那个表弟……”

而罗维诺根本没有想要同他商量的意思。“我会留下,你去罗马。”

还没等费里西说些什么,他就已经打算自顾自地说下去了。“我在罗马的房子还留着,只要你去,房东就会把房子给你。”

费里西摇了摇头,表示不相信,罗维诺不可能抛弃自己的住所回来。

“我已经办好了手续,从那里滚出来了。学校和那个破房子,都是。”他仍然平静地叙述着,仿佛是在背诵这一段。只是无人会去猜想这一段供词在他心中循环了多少次,才换得了这一次的倾泻而出。

他深知这整座农场的运作无法供养两个人在罗马的生活,虽然那份生活并不奢侈。缺少了他们的长辈的管理,收益只会走下坡路。而谁人都知道,费里西安诺艺术天分非凡,只是凯撒那老头子决定事情的时候少了根筋,或是太疼爱小孙子所以想要把他留在身边,才让罗维诺去浪费那份钱跑去罗马的。谁知道乡里的人是怎么看这个爱慕虚荣、稚气未脱的少年的呢?有人传言他在罗马四处碰壁,有人传言他已经堕落。

如果,如果凯撒还健在的话,这次的兄弟重逢,罗维诺一定有很多振奋人心的消息同他的弟弟讲。关于那些宏伟壮阔的建筑,云里雾里的街道,他全新的生活和他所探查到的灵感。但这一切灰飞烟灭。

他只能像一座玻璃雕像一样坐在那儿。不时地吐着微弱的气息。“况且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……”

他没办法再说下去了,他们俩都累得不行,费里西安诺的眼眶又开始湿润,像它之前成千上百次的湿润那样,不一会儿就能积攒出一颗泪珠。

他不消猜测,就能知道费里西又开始哭泣了,他闭上了他那浮肿的眼睛,罗维诺需要一次完整的休息,他需要一个不会梦中惊醒的夜晚。

费里西走的时候关上了门,罗维诺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。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从椅子上站起来,吹灭了烛火。

 

 

 

海上的乘船人无法知晓陆上,他正在遍布金光的海上望向远方,他扒拉着甲板上腐朽的木块,然后在潮气里站起身来,也不管自己的衣裳有多么的肮脏,那双属于粗人的手轻轻放于船舷。这一天,海上的落日姗姗来迟,那不同于他在路上看过的任何一个落日。远方的水面洒满了金色的纯浆水,靠近水天连接之处是一条金色的丝绸带,过渡而来的是逐渐扯碎的金色鳞片,最后逐渐延伸,直到变成细碎的条状和粉末。

他猜想这样的美景他也只能看见一次,安东尼奥已经不打算再次搭乘货船回乡了。他能登上这艘船靠的还是他老友的关系。在那万分危急的时刻,弗朗西斯及时给了他一个躲藏之处,这样大的人情他怕是一辈子也要还不清。那真是一段焦头烂额的日子,在酒馆帮工的安东尼奥在那儿的赌场和人吵了起来,失手给了对方致命的一拳。不出几日,安东尼奥就变成了逃犯,他的名字成了那个小镇共同的耻辱。

几个小时前,他仍然在货舱的一个小角落数着自己布口袋里那仅剩的金币,那微潮的木头发出淡淡霉味,角落中自由生长着的灰绿色苔草,都比塞维利亚那儿的尖刀和火枪要好得多。可惜这个地方给他留取的空间并不多,安东尼奥在白天都蜷缩着身子,在货舱躲避着这尘世的太阳,然后在夜晚起来,去货舱的门口领取他那独一份的可怜口粮。弗朗西斯贿赂了一些厨子,让他们每天给他一些剩饭吃。

他嚼着那没什么味道的硬面包,平日里的他健壮得很,只要有几块烤过的面包切片和一撮盐就能过活。就算是生活在海上,这粗糙恶劣的伙食也不曾削减他的生命活力,他倒是觉得自己已经闲了够久,全身的骨头都要松了。

他恨恨地想着,说不定这时候已经有人顶替了他的工作,替那个酒馆招徕顾客曾经都要仰赖他,现在呢?安东尼奥的下巴长出了胡子的刺,挠着他的皮肤,头发脏乱,脸因为积灰而更加显得粗黑,眼睛因为结膜炎而变得有些猩红,身上的衣服从上船以来就没有换过。从前那个健壮美丽的舞者接近面目全非。

他的怒气几乎是在这睡意完全消散之时爆发出来的,他终于站了起来,头晕目眩,腿脚发麻。他勉强看清了窗户的位置,那扇窗的一个破碎的角里透了点光进来,只有那一点点。吸引着他和这个货舱中其他活物。一只飞蛾施施然地在窗棂停住,振翅从那个角落出去。

他在那一瞬间拿到了灵感,拿起旁边的铁棒,那作为窗户支架的木头已经老化,受不住他的大力便碎成了木楔子。安东尼奥两手扒住窗户的两边,用手撑住窗框。受潮的框裂开了缝,他在那些缝连成致命的缺口之前脱出了货舱,身子重重地落在甲板上。他抬头,第一次彻底地看见了海上的奇景,而现在已经是他上船几天后的傍晚了。

他承认自己不曾恐惧,但贪图这奢侈的松懈。安东尼奥·费尔南德斯本来是个热爱生活的人,胸腔中藏着比谁都多的爱情。如果,如果没有那档子破事的话,他早就已经存好了自己开酒馆的钱,买下了新的屋子开始装修,他会有一个无比美丽的妻子,她会为他生一窝孩子。但这些幻梦的光芒已经无法在这个落魄逃犯的身上看见了。

但这接纳一切的美好光芒,这华美壮观的日落包容了他。甲板上空无一人,他是这场日落唯一的观众。它吸走了他的怨言和怒火,默默地把金红色的光芒延伸开来,它为他造了一块虚假的陆地,在他的想象中,那块远方的陆地上拥有一切美好之事。那儿无人知晓他的过去,善良的人们接纳他的热情和勤劳,那里会变成他的故乡……那儿会有他的爱人。

安东尼奥摸着船舷,手中的力道也在那一刻变得轻柔许多。每日的昼夜颠倒让他竟有点多愁善感了起来。但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远处,那本来悬在天空中的太阳已经不再刺眼,换了一种暧昧的橙色,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依依不舍的亮斑,眨眼的时候仍然如同精灵一般挥之不去。直到它沉下去,沉到只有漫天的光芒留在那儿为止。

他的身后终于开始有响动了,一些人的脚步声、说话声逐渐靠近,他们大声地谈论着一些有关清洗甲板的事情。安东尼奥一个激灵,半蹲着走到箱子堆的旁边。这脚步声引起了那些人的怀疑。他们嘟囔着意大利语。

“这是什么声音,妈的。”他们开始检查船头位置的甲板,但是那儿没有人,连只不识时务的老鼠都没有。其中一个人发现了可疑的脚印,另一个正在劝他放弃那无谓的猜想。

“这个地方的活人就我们几个!刚刚其他都聚在一个舱里,这鬼地方能有人?”

安东尼奥往另一边躲去,努力保持自己在他们的视线之外。那两个男人小声嘟囔了些什么。

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打开的门,然而这开门声又让那两个人起了疑心。安东尼奥用最轻的力道合上那扇门,在那间隙听到了一些咳嗽声,还有拍着背的声音。直到那两个人离去,他的脚才敢在地板上踩出声音。

这是个比他在的地方更小的房间,似乎是用来放刷洗甲板的水桶和刷子的地方。安东尼奥注意到,堆在一起的刷子和刷子之间明显不是整齐摆放的。

他往地上看去,突然发现一部分的刷子的刷毛上已经沾染上了红色,那这臭气的来源也完全可以断定了。安东尼奥看见一具尸体倒在了刷具之间,头被塞进水桶,双手还在捂着腹部。

然而这时候,更能吸引他的也许不是那具尸体凄惨的死状,安东尼奥看见了尸体腰间鼓起的布袋,里面金币的形状投在了薄薄的布料表面。

他深吸了一口气,把那个袋子拽了下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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